譯者注：原文發(fā)表于The Athletic，文中數(shù)據(jù)均截至原文發(fā)稿時（當(dāng)?shù)貢r間6月13日），所涉及日期已轉(zhuǎn)為北京時間。文中觀點與譯者及平臺無關(guān)。
印第安納波利斯——科比-布萊恩特慢跑向防守端時，雙手伸在腰前，手心朝著地板。他歪著頭，臉上寫滿了困惑，這位湖人隊的后衛(wèi)輕輕地向下按壓，仿佛在測試床墊的柔軟度。他并非對自己是否準(zhǔn)備好迎接這一刻感到困惑，而是困惑于為何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堅信，他就是為最宏大的舞臺、最璀璨的燈光、最高風(fēng)險的賭注而生。
在此前的四個賽季里，他一直通過言語和行動，在季后賽的三不沾和全明星賽中宣告著這一點。因此，2000年NBA總決賽第四場的加時賽，當(dāng)沙奎爾-奧尼爾在喧鬧的印第安納客場犯滿離場時，他并不認(rèn)為有必要恐慌。他不允許擔(dān)憂的出現(xiàn)。
二十年前，另一位早熟的湖人隊球員也曾面臨總決賽的嚴(yán)峻考驗。1980年，當(dāng)湖人隊在總冠軍系列賽中對陣76人隊時，卡里姆-阿卜杜勒-賈巴爾在第五場比賽的第三節(jié)嚴(yán)重扭傷了腳踝。他設(shè)法重返賽場，幫助湖人隊贏得了比賽，并取得了3-2的系列賽領(lǐng)先。但是他拄著拐杖離開了大西部論壇球館，而且也因此缺席了后續(xù)的比賽。
當(dāng)時還是一位活潑開朗的新秀控球后衛(wèi)的“魔術(shù)師”約翰遜，在得知關(guān)于賈巴爾的消息后，察覺到了球隊的恐懼。所以當(dāng)“魔術(shù)師”登上飛往費城的球隊專機時，他坐到了賈巴爾的座位上，以此來振奮全隊的士氣。當(dāng)他的隊友們登機時，迎接他們的是這位臨時隊長，他微笑著宣稱：“別怕，‘魔術(shù)師’來了。”
接著，他在第六場比賽中出任了全部五個位置，并砍下了42分、15個籃板和7次助攻。湖人隊贏得了總冠軍，“魔術(shù)師”贏得了總決賽MVP，一顆巨星就此誕生。
2000年，科比做了同樣的事情，開啟了湖人隊新一代的統(tǒng)治時代。
不過，他沒有微笑。他沒有用言語。他用一記記如匕首般的跳投刺入步行者隊的心臟。接著，科比向他的隊友、向球迷、向所有尚未完全理解8號球員水平的人做出了手勢。
大家都冷靜點。科比在此。
一位超級巨星誕生了。
“你只能遇到少數(shù)幾個那樣的球員，”科比在湖人隊的隊友羅恩-哈珀在接受《The Athletic》采訪時說道，“你可以信賴他們中的少數(shù)幾位：拉里-伯德、‘魔術(shù)師’約翰遜、伊塞亞-托馬斯。他們能夠進入那些特殊時刻，在他們眼中比賽節(jié)奏變得緩慢，而對其他人來說卻在加速。”
“他主動去接管了比賽。他順應(yīng)比賽的節(jié)奏，卻又能主動接管比賽。”
二十五年前的那個周日，在步行者隊如今與雷霆隊激烈交戰(zhàn)、以期最終贏得隊史首個NBA總冠軍的同一座球館里，上一支打到這么遠(yuǎn)的步行者隊也面臨著一場同樣艱苦的戰(zhàn)斗。與本賽季的球隊一樣，那支步行者隊在面對科比、沙克和湖人隊時也處于絕對下風(fēng)。而且那支步行者隊，就像現(xiàn)在的這支球隊一樣，在主場迎來了總決賽關(guān)鍵的第四場比賽，他們知道再贏下一個主場就會極大地增加球隊奪取總冠軍戒指的機會。
在2000年的那個夜晚，步行者隊打得很好，而且打出了一些非常出色的表現(xiàn)。雷吉-米勒克服了上半場糟糕的投籃手感，在關(guān)鍵時刻命中數(shù)記關(guān)鍵球。而當(dāng)奧尼爾在加時賽中段犯滿離場時，步行者隊收到了一個巨大的禮物。沒有了“柴油機”，湖人隊在面對步行者隊身高7英尺4英寸（約合2.24米）的中鋒里克-施密茨——“扣籃的荷蘭人”時，突然處于極大的劣勢。沙克犯滿離場時，步行者隊僅落后三分。他們處在可以改變系列賽走向的位置上。
但是科比-比恩-布萊恩特絕不答應(yīng)。
憑借在加時賽最后兩分多鐘內(nèi)的三記關(guān)鍵進球，他帶領(lǐng)湖人隊以120-118取得勝利，并獲得3-1的系列賽領(lǐng)先。五天后，奧尼爾（41分，12個籃板）和科比（26分，10個籃板）帶領(lǐng)湖人隊在第六場比賽中戰(zhàn)勝了步行者隊，確保了球隊自1988年以來的首個總冠軍。
“沙克犯滿了，”哈珀說道，“菲爾（杰克遜）正在講話，而（科比）就像是說，‘教練，這有我呢，你們只管打球，這有我呢’。”
那一晚，年僅21歲的科比-布萊恩特向世界展示了他是誰，以及他將成為誰。當(dāng)這個孩子蛻變?yōu)椤奥汀睍r，步行者隊的大個子戴爾-戴維斯不停地對印第安納最偉大的球員米勒大喊。
“我就說，‘雷吉，嘿，控制住這個年輕小子’，”戴維斯在接受《The Athletic》采訪時說道，“然后他就像是說，‘伙計，我正在嘗試’。”
米勒要想防住他，恐怕比用網(wǎng)球拍接水還要難。
他和他的步行者隊此時發(fā)現(xiàn)，科比和他向世界宣告的一樣優(yōu)秀。他值得湖人隊那位神經(jīng)高度緊張的總經(jīng)理杰里-韋斯特付出的每一滴汗水和每一份焦慮，韋斯特曾押寶這個來自費城郊外的高中生將成為球隊下一位偉大的超級巨星。他能夠在必要時，憑一己之力帶領(lǐng)一支球隊奪得NBA總冠軍。
隨著時間的推移，湖人隊從2000年到2002年的三連冠如今看來似乎是命中注定的。韋斯特，憑借其為球隊效力的輝煌球員生涯早已入選名人堂，是有史以來最優(yōu)秀的伯樂之一。杰克遜，被專門聘請來為洛杉磯帶來多個冠軍，就像他為公牛隊所做的那樣，后來成為了聯(lián)盟歷史上季后賽勝場最多的教練，擁有11個總冠軍，比“紅衣主教”奧爾巴赫還多兩個。奧尼爾和科比，雖然作為隊友時有摩擦，但兩人都注定會入選奈-史密斯籃球名人紀(jì)念堂。
但是這條路絕非一帆風(fēng)順。
那一年贏了67場比賽的湖人隊，在第一輪對陣擁有克里斯-韋伯和弗拉德-迪瓦茨的國王隊時，被逼到了要么贏要么回家的第五場。接著，在2000年西部決賽對陣開拓者隊的第七場比賽中，湖人隊在第四節(jié)初一度落后15分，之后卻奇跡般地奮起直追，擊敗了開拓者隊，而那場比賽的標(biāo)志性瞬間是科比給奧尼爾的空中接力傳球，后者以一記扣籃鎖定了系列賽的勝利。
“我們是一支經(jīng)驗豐富的球隊，”在1999年加盟湖人隊之前，哈珀曾與邁克爾-喬丹一起在公牛隊贏得了三枚戒指，他說道，“我剛到那里時，我讓他和沙克坐下來。我說，‘這支球隊能走多遠(yuǎn)，全看你們倆能帶我們走多遠(yuǎn)。我們這里有一群很棒的角色球員，但是你們倆將決定我們能打成什么樣子……無論你們做什么，都將代表著我們。’”
“第一、第二、第三節(jié)，我們都把球給（奧尼爾）。但是如果你在第四節(jié)罰丟了幾個罰球，我們這里有自MJ以來最好的終結(jié)者之一。”
科比的疼痛忍耐力成為了他傳奇故事的重要組成部分。例如那個著名的場景：在2013年跟腱撕裂后，他是自己走下球場的，而不是被輪椅推走——這是對保羅-皮爾斯的直接回應(yīng)，后者在2008年總決賽對陣湖人隊的第一場比賽中曾被輪椅推下場，但幾分鐘后又回到比賽中，并幫助凱爾特人隊贏得了勝利。
但在2000年，還沒有人知道科比的這一面。他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在對陣步行者隊的系列賽第二場開場不久，科比跳起投籃。步行者隊后衛(wèi)杰倫-羅斯在科比落地時，把腳伸到了他的腳下。科比的腳踩在了羅斯的腳上，然后他癱倒在地板上。腳踝扭傷，而且很嚴(yán)重。科比在出場不到九分鐘后就離開了比賽，而且再也沒有回到場上。湖人隊在缺少他的情況下贏得了第二場比賽，但是杰克遜出于謹(jǐn)慎讓他在第三場休戰(zhàn)，結(jié)果步行者隊在當(dāng)時名為康塞科球館的主場以100-91贏得了第三場。
羅斯是故意的。
“在我職業(yè)生涯中發(fā)生過一些事，我不認(rèn)為這很光彩，或者我會對此感到驕傲。”羅斯在2021年接受ESPN采訪時說道。
“我來自一個為了贏球可以不擇手段的時代，”羅斯說道，“我們也很快意識到我們防不住他。這家伙與眾不同。所以我假裝在干擾他的跳投，并故意讓他踩在我的腳上。在我心里，我不想讓他腳踝骨折。但是我不會介意他缺席接下來的幾場比賽，因為那樣我們會有更好的機會去贏球。”
經(jīng)過密集的電刺激治療，而且在第三場和第四場之間有兩天的休息時間，科比至少有機會在第四場出戰(zhàn)。但是這件事一直不確定，直到湖人隊長期以來備受贊譽的運動訓(xùn)練師加里-維蒂開始處理科比的腳。
“我們希望你腳上的那些骨頭是活動的，有一些活動空間，這樣它們就能夠吸收沖擊和傳遞力量，”維蒂在2021年接受《The Athletic》采訪時說道，“所以他的骰骨，也就是他的一塊跗骨，真的非常非常敏感。而且我一直在處理它，我一直在活動它，一直在活動它。而且我用了一種活動技術(shù)。而且我可以感覺到‘啪’的一聲，他也可以感覺到‘啪’的一聲。”
“而且我們倆都看著對方。我就想，‘天哪，伙計，我想就是它了’。他看著我，然后說，‘就是它了’。然后他從治療臺上下來，走了幾步，說‘就是它了’。他穿上鞋，跑了起來。”
科比在第四場首發(fā)出戰(zhàn)。他開局也比較慢熱，前四次出手投失了三次，因為他試圖在比賽中實時評估自己的腳踝能承受多大的負(fù)荷。步行者隊在第二節(jié)曾領(lǐng)先10分，但是沒能徹底離開差距，半場結(jié)束時僅以54-51領(lǐng)先。
科比在第三節(jié)開始一分鐘后就領(lǐng)到了第四次犯規(guī)，但是盡管羅斯和步行者隊另一位后衛(wèi)馬克-杰克遜都試圖通過背身單打在他身上制造第五次犯規(guī)，他還是能夠留在場上并找到狀態(tài)。他在第三節(jié)得到了10分，幫助湖人隊在三節(jié)過后以80-77領(lǐng)先。
“他有那種至高無上的自信，”哈珀說道，“我當(dāng)時想，‘好吧，小伙子’，我心想，是的，他找到感覺了。”
第四節(jié)屬于米勒，他在系列賽的前三場比賽中都未能在第四節(jié)命中投籃。但本場比賽他六投五中，包括三記三分球，最后一記三分球讓步行者隊在還剩3分18秒時以101-99領(lǐng)先。但是步行者隊直到常規(guī)時間還剩35秒時才打破得分荒，憑借薩姆-帕金斯的一記三分球?qū)⒈确肿烦?04平。令人費解的是，步行者隊選擇讓替補后衛(wèi)特拉維斯-貝斯特——而不是米勒——來執(zhí)行了球隊在常規(guī)時間的最后一攻，貝斯特未能命中，比賽被拖入加時。
湖人隊在加時賽初期領(lǐng)先四分。但是奧尼爾在加時賽還剩2分33秒時領(lǐng)到第六次犯規(guī)，帶著36分和21個籃板的數(shù)據(jù)回到替補席。他甚至在罰球線上度過了一個對他來說很棒的夜晚，17次罰球命中了10次。
奧尼爾犯滿離場后，“我當(dāng)時想的是，（準(zhǔn)備打）第五場了，”湖人隊前鋒里克-福克斯在接受《The Athletic》采訪時說道，“在那一刻，你考慮的是勝算。”
在2016年總決賽上，時任騎士隊主帥的泰倫-盧在大比分1-3落后的情況下幫助球隊逆轉(zhuǎn)了強大的勇士隊，上演了不可思議的翻盤。而在2000年，他還是湖人隊的一名替補后衛(wèi)。
“沙克犯滿了，所以每個人都有點慌了。”現(xiàn)任快船隊主帥的盧在播客節(jié)目《All The Smoke》上說道。
湖人隊以112-109領(lǐng)先。許多人懷疑這個領(lǐng)先優(yōu)勢能否保持，尤其是在施密茨立刻在沙克的替補、老將約翰-薩利頭上投進一記勾手，幫助步行者隊將分差縮小到一分之后。
然而，作為場上兩隊中最年輕（且年輕好幾歲）的球員，科比卻完全如魚得水。
在湖人隊的下一次進攻中，科比借助了羅伯特-霍里的掩護，但是米勒還是能夠防守在他的身前。不重要。科比通過胯下運球創(chuàng)造出空間，然后急停跳投一記22英尺（約合6.7米）的投籃，球空心入網(wǎng)，讓洛杉磯重新領(lǐng)先三分。當(dāng)他跑回場時，科比抬起雙手向下壓，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笑，仿佛在說‘大家都冷靜點’。
施密茨又完成一記勾手，將比分改寫為113-114。
“我記得他在雷吉-米勒頭上連進了兩三個球，”杰克遜在他的播客《馬克-杰克遜秀》上回憶道，“我對雷吉說，‘我來防他。讓我防他一個回合’。愚蠢的自大心態(tài)。”
于是杰克遜開始防守科比。他并非真的想防住他，只是想給這個年輕人一點顏色看看，并傳達一個信息。這是屬于印第安納的時刻。不能讓某個小子偷走步行者隊的時刻。
杰克遜從未得到下手的機會。一個交叉步運球，緊接著在弧頂內(nèi)一步突然急停，科比已經(jīng)跳起投籃，杰克遜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他在比賽還剩1分20秒時，在弧頂命中了這記23英尺（約合7.0米）的投籃，幫助湖人隊保持住三分的領(lǐng)先。
杰克遜立刻把防守任務(wù)交還給了米勒。
“我說‘雷吉，你來防他’，”杰克遜說道，“‘我拿他沒辦法了，伙計，你來防他’，就這樣。”
米勒在1分05秒時兩罰全中，將比分追至115-116。在下一個回合中，施密茨干擾了科比的跳投，但是湖人隊拼搶下兩個進攻籃板，第二個來自老將后衛(wèi)布萊恩-肖，他的補籃在還剩46秒時再次讓湖人隊取得三分優(yōu)勢。在比賽還剩28.1秒時，施密茨兩罰全中，幫助步行者隊將分差縮小到一分，比分為117-118。步行者隊沒有選擇犯規(guī)，而是把這個回合打完。
米勒對科比進行繞前防守，不讓他接球，這使得肖不得不自己創(chuàng)造投籃機會。他最終在罰球區(qū)內(nèi)完成了一次出手。
球沒進。但是科比沖搶到了進攻籃板，用左手將球補進，在比賽還剩5.9秒時將比分改寫為120-117。
在隨后的發(fā)球前，福克斯被吹了一次死球犯規(guī)，這給了步行者隊一罰一擲，讓他們獲得了贏下比賽的最后機會。米勒罰球命中，而且在比賽終場哨響時，借助一次雙人掩護得到了一個很好的、可能為球隊帶來勝利的三分機會。但是球最終彈框而出。湖人隊取得了3-1的大比分領(lǐng)先，并于五天后在洛杉磯終結(jié)了步行者隊。
很難低估這場比賽以及這次表現(xiàn)對湖人隊的重要性。奪冠窗口期是變幻莫測的。沒有人比步行者隊更加清楚這一點。錯過的窗口消逝得更快。如果他們沒能在第四場挺過來，他們還會成為一個王朝嗎？在他們首次總決賽之旅中失利，是否會加劇此前常年籠罩在湖人隊頭上的陰霾？這是科比和沙克聯(lián)手的第四年。如果他們沒能奪冠，韋斯特會失去耐心并做出改變嗎？籃球歷史可能就此發(fā)生改變。
大家都冷靜點。科比在此。
此后已熟悉勝利滋味的湖人隊，接著在2001年總決賽中大敗76人隊，并在2002年橫掃籃網(wǎng)隊，從而確保了他們的三連冠。而科比又在2009年和2010年帶領(lǐng)洛杉磯贏得了兩個總冠軍。但是那個關(guān)鍵的轉(zhuǎn)折點就發(fā)生在這里，在這座城市，20世紀(jì)50年代中期奧斯卡-羅伯特森在克里斯普斯-阿特克斯高中鋒芒初露，而步行者隊則在70年代統(tǒng)治了ABA聯(lián)盟。
科比在此。這是在球館地板上，用那特別的兩分半鐘時間刻下的籃球印記。
“那場比賽后，科比把他的鞋子留在了更衣室里，”福克斯說道，“而且當(dāng)他走出去的時候，我說‘嘿，科比——你的鞋子’，他卻說‘不，我不要了’。然后他就把它們留在了那里。”
“他當(dāng)時是如此專注和投入。我跟你說，那場比賽之后，他變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猛獸。他成為了科比。”
作者：David Aldridge and Marcus Thompson II
譯者：GWayNe